月色幽深,一股子涼意掙扎著撲到身上,陸苓一瘸一拐的往自己住的房間走。
這間老宅是母親曾經的陪嫁,陸家發跡于此。不大的院子,院中種著一棵杉樹。東廂房外種了一株白梅,當做書房,外曾祖父在此寒窗十年,高中探花,后在朝中更是得人望,素有清名。外祖父出生全家就搬去了京城,這里的宅子就只留了兩個老仆看管。
當年據說曾外祖父將要離開這兗州城的時候,有一個盲了眼的道姑上門,口中只說著,“兗州十世,京都百年?!?br/>
曾外祖父當年意氣風發,只報以一笑,讓人給了銀錢將道姑打發走。
如今可不是應了那道姑的讖語?兗州陸家在京都城中只繁華了百年不到就倒下了。
外祖父前面咽了氣,后腳就被人上門抄了家。陸家人丁單薄,算來算去除了外祖父和早已失蹤的舅舅,竟是沒什么可以拿去砍頭的人。唯有母親,外祖父視為掌上明珠的母親。
陸苓站在院中的白梅下,仿佛又聞到了母親身上的白梅香氣。明明還是夏末,院子里只有繁茂的杉樹。陸苓只覺得左腿開始隱隱作痛。
“苓兒,好好讀書。母親無能,不能替你外祖父伸冤剖白。只能讓我兒不受母族連累,他日你登科中舉,若有能為,記得做出一番事業,為陸家洗刷冤屈?!?br/>
就這樣,自己剛剛十二歲就失去了母親。
陸苓緩了緩就扯著自己的腿進了書房,這些年來總是習慣了這樣。即便如今瘸了左腿,他也沒丟下讀書的習慣。
想到剛才那個滑稽的洞房,陸苓渾身就冒出一股冷氣。
方氏真的是好手段,連自己的奶娘都買通了。
自己被趕到這兗州老家來,與京城周家再無關系,她的手還伸得那么長。自己幾乎是沒什么積蓄的被趕出了家門,腿傷也還未愈。她竟還不放心,生怕他萬一得了誰家小姐的青眼,借著妻族再次起復,讓奶娘瞞著自己給定下一門低親。巴不得將自己困死在這兗州城里。
想來也知道,奶娘的話前后不一。即使是要找個人伺候,那簽了賣身契即可,為何說這是娶作正妻?既是娶了為正妻,又為什么要讓人簽了賣身契?
不過是讓人占了正妻的名頭,再簽了身契來辱沒他罷了。
若是日后他碌碌一生倒還好,若有朝一日他有些起復的苗頭,便是要拿這個來做文章。
陸苓冷笑,這些人真的是不給自己留一點余地啊。
他從袖子里掏出來一份文書,赫然是一份正經謄寫的賣身契,雖然還未拿去登籍。但這個身契捏在手里,跟剛才那份假的很不一樣。陸苓把賣身契放在自己的匣子里,跟著其他幾樣東西擺的整整齊齊。